“江汉汤汤,武夫洸洸。”从古老的《诗经》里,我们便听到了长江汉水涛声的回响,感受到武汉这座城市的地名,是怎样在出征的旌旗与号角中轰隆隆地诞生。但自古以来,这座城市便有黄鹤楼临江立笔,有古琴台青山布弦,有无数诗人墨客如过江之鲫游来游去。大江大河大武汉,使生于斯长于斯的赤子们饱受熏陶,深感幸运,不论从文还是习武,似乎都有一种天生俱来的大气。美髯飘飘的董宏猷,便以豪爽大气而为人称道。
长江的童话
宏猷属虎,生于划时代的1950年之春。姹紫嫣红的四月造就了他的浪漫气质,使他多才多艺,一生都在热情地歌唱。我们儿时住在汉正街,是枕着长江的汽笛、踏着汉水的浪花长大的。尽管童年生活十分清贫,买不起书,衣服上总是缀满补丁,但清贫,却不寂寞,因为我有一个爱唱歌的哥哥,走到哪里就唱到哪里。而他最喜爱的游戏,便是带领小伙伴们在江边踏波呼浪,呼唤浪潮奔涌而来。
(资料图)
猷兄大我三岁,他极其聪明,小学四年级时,画作便被送到香港展出。学校奖给他一个纸质粗糙的日记本,他很自豪,用钢笔费力地写下一些分行的文字,还配上浪花云朵等插图,庄严地告诉我:“这就是诗!”
读小学,猷兄是“三条杠”的大队长,上中学是学生会主席,使追随他脚步的我沾光不少。他背着我去江汉路逛书店,也曾为赚点小钱买书,带我去码头拉板车。记得那年夏天我才六岁,累得实在走不动了,便坐在马路边哭了起来——
这就是童年的长江童年的我呀,
我们拉纤我们开始了艰难的流程
——摘自董宏猷《长江,冬天和春天的童话》
这些难忘的往事,都被收入我们合出的散文集《白壁赋》中,之所以起此书名,是因为我们最初的涂鸦之作,随手写在老屋糊墙的旧报纸上。“在清贫的少年和青年时代,我们同挤一个铺板,同偎一床被子,看书、写诗、谈文学与人生。”当我们年过花甲,猷兄为我的长篇小说《白鸽少年》写序,又不禁唏嘘:“那些别梦依稀的往事,青石板路面的长街,幽深的古巷,母亲、外婆、童年的小伙伴,伴随着春雨蒙蒙中栀子花的清香,如梦如幻,扑面而来——”
1968年秋,猷兄带头报名,下放到汉阳县当知青,由此开始了他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创作。他用白纸自订了一本诗集,起名为《茅棚诗抄》,并有幸结识了在县文化馆工作的著名诗人管用和老师。20世纪70年代初期,报纸上开始出现“社员董宏猷”的诗作,有一首《深山赋》还被收入当时的高中课本。
就像童年时背着我逛书店一样,猷兄又引导我步入诗坛。我当知青时,他不断写信鼓励我学习写诗,苦口婆心地谈他的创作感想。后来我招工回汉,他仍在乡村,回家治病时又为我清理诗稿并装订成册,深情地说:“我的流鼻涕的弟弟终于长大了!”
猷兄的感染力就是如此之强,像火炉一样温暖着身边人,不仅是我和他的女儿董菁,还有他的许多学生都成为了作家。当他被选为市作协主席之后,便惠及更多的文朋诗友,尤其是培养出一批儿童文学作家,使武汉成为中国儿童文学创作的重镇。
天生是个“孩子王”
热爱生活、多才多艺的董宏猷,天生是一个“孩子王”,深受学生们喜爱。他从担任乡村教师起,便萌发了儿童文学创作的种子,显示出他与这个需要童心和梦想的领域,是如何相得益彰、水乳交融。但他下乡五年,却因家庭出身问题难以回城。好在乡亲们不懈地推荐,终于使他有幸就读华中师范大学,而且还是他所钟情的中文系。
读书,是多么幸福的事,猷兄又一次成为全校闻名的高材生。他一心想圆儿时的学者梦,可命运似乎注定他要历经磨难,毕业时不仅没能留校深造,还被分配到偏远的市郊中学。祸福相依,回到田野的猷兄,在教学之余发奋创作,1982年写出第一篇校园小说《吸力》,便一举获得《儿童文学》优秀作品奖。适逢新时期儿童文学春潮涌动,他也由此跃上浪头。
虽然已当上教导主任,但校园留不住虎啸文坛的董宏猷了,他被调往市总工会编刊物,后来又调到市文联成为专业作家。
对生活充满激情的宏猷,创作视野相当广阔。他走进深山,与林场工人同吃同住,创作了感人肺腑的长篇小说《十四岁的森林》。他与宜昌作家胡世全,抢在三峡大坝蓄水前穿越库区,拍摄了大量珍贵的照片,撰写了长篇纪实文学《三峡,最后的见证》。他创作的电视剧《汉口码头》在中央台播出,富有楚风汉味,顿时成江城热点。他的《江南淘书记》意趣横生,不断发表,显其深厚学养。而他的儿童文学创作更是深受好评,不断获奖,并有多部作品译介海外。
少儿文学创作的难点,在于作家能否童心不泯,真正进入孩子的精神世界。猷兄有惊人的亲和力,能迅速与孩子们打成一片。他进校园给孩子们讲课,得安排礼堂,因为他的课实在精彩,各年级都想来听。他连讲带唱,使孩子们如醉如痴。
“有着震撼人心的中国叙事,流露出人性的温度与生命的况味,营造出自然的意趣和蓬勃的诗情,让故事如梦如幻。”是许多评论家对董宏猷作品的相同赞赏。1989年问世的梦幻体小说《一百个中国孩子的梦》,是猷兄的代表作。因为上小学的女儿叙说梦境,使他联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作家梦、画家梦、音乐家梦,领悟到孩子的梦所折射的瑰丽人生。他开始发动所有熟悉的老师给孩子们布置作文题《我的梦》。一时间,孩子们各种各样的梦像雪片一样向他飞来。小说出版后,荣获了全国优秀“儿童文学奖”、中宣部“五个一工程奖”等多个奖项。
武汉文坛“领唱者”
猷兄有一副好嗓子,嗓音浑厚,歌声优美。而且他记忆力惊人,几乎什么歌都能唱。当知青时,他报考过武汉歌舞剧院,成绩位居前茅,却因成分问题而没能走进他所向往的音乐殿堂。后来,他创作了长篇小说《牧歌》,在后记中写道:“我这一辈子,是歌唱的一辈子,一天不唱,闷得发慌。朋友们都知道,只要和我一起吃饭,我都会将饭局变成音乐会。”
好多年来,猷兄的独唱,是省市作协联欢会的保留节目。有一年我和他一起参加全国作代会,联欢之夜他登台歌唱,我听到有人惊呼:那个大胡子真像帕瓦罗蒂!
可能是声带用得太狠,长了息肉,2017年,猷兄动手术后嗓子哑了,从此难以放声高歌。他自有办法,改用口琴来倾吐心声。美髯飘飘,口琴声声,也就成为他鲜明的标志。
武汉市文联人才济济,猷兄能脱颖而出,当选为作协主席,除创作成绩突出外,很大一个原因是赤诚热情,有出色的组织活动能力。他是众口称誉的“文学义工”,是文学合唱团引吭高歌的“领唱者”,是侠肝义胆的“胡子哥”。他以人格魅力和无私奉献的精神,吸引和凝聚着各方文友,把作协工作搞得风生水起。可以说,新世纪以来,他当文联主席十年期间,是武汉文学最活跃、最吸引人的黄金时期。
猷兄退休后仍忙得不亦乐乎,为武汉文化建设奔波呐喊。他担任了武汉全民读书会会长,著作接连问世,还于2021年举办《文言镜语——董宏猷影像作品展》。展览开幕那天人山人海,各界人士纷纷到场祝贺,足见他的好人缘和感召力。留言本上,有文友笑题:虽然你已离开江湖,但江湖上仍流传着你的传说。
江城“通灵人”
猷兄曾眉飞色舞地与我谈起创作计划,有许多东西要写。谁会想到,2022年最后一天,欢歌笑语的“胡子哥”,深受孩子们喜爱的“大胡子叔叔”会因病去世,长眠于虎啸声声的本命年!江城哀思如潮,追悼诗文雪片般飞舞,使人痛惜之中也感受到他人生的精彩和永恒的魅力。其中,散文家徐鲁如此感叹:几乎每一座城市,最终都会选择出一位或几位优秀作家,作为自己的“城市代言人”。这些作家,必须能够悉心洞察和揭示这座城市的秘密和命运,能够为世人讲述和诠释这座城市前世今生的沧桑故事。有人也把这样的作家,称为这座城市的“通灵人”,董宏猷可谓武汉的“通灵人”。
是的,从猷兄身上,可以看到武汉人的许多特质,有大江大河所滋润的豪气、义气和灵气。他满怀深情,放声歌唱,唱得春波秋浪滚滚而来。更难能可贵的是,他始终怀有一颗晶莹的童心,那么善良,那么温柔,从而成为著名儿童文学作家,有鲜明标志和突出贡献的武汉作家。
猷兄的创作成绩厚重而丰富,不论诗歌散文,还是小说评论,都蕴含着浓郁的诗意。我曾笑说他的文笔如同羊毫,因追求优美而显得过于柔软。直到我尝试儿童文学写作之后,才感受到那种笔力的控制是多么不易。宛如“帕瓦罗蒂”俯下身来,含笑摸着胡子为孩子们轻轻地倾吐童声。
“汉口泪湿白壁赋,江潮痛唤赤子归。”亲爱的猷兄,你到哪里都不会寂寞。我梦见你在天堂歌唱,歌声仍是那么优美,那么清亮。喝得云飞浪卷,唱得大地芬芳!
(董宏量)
【编辑:张靖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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